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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花的观察日记?血色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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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大震灾朝鲜人-中国人虐杀100周年牺牲者追悼大会”

追悼大会在日本东京文京区政府礼堂举行黄国贞拍摄

20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大地震发生100周年。

当年,除了天灾还有人祸,中国738名在日华工及6000余名朝鲜人在这场灾难中惨遭屠杀,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东瀛惨案”。

8月31日十七点,来自中国、朝鲜、韩国和美国、日本的2000人聚在东京文京区政府礼堂。

会场入口,每位参会者都收到一包“凤仙花籽”。

圆滚滚的凤仙花籽,颗颗饱满。朝鲜人认为凤仙花是一种生命力极强,它的籽荚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弹射出很多籽儿出来,在任何地方都能发芽开花的植物。因此,它的英文别名叫“别碰我”,即Touchmenot。他们希望这种带着记忆的种子在更多的土地上开花。

凤仙花,在日本东京已然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与历史记忆。

追悼会入口发放的凤仙花籽黄国贞拍摄

追悼会主办方为惨案中的牺牲者逝者默祷三分钟。

中国方面温州、青田的15名被虐杀者遗属参会。韩国遗属代表权在益、中国遗属代表周江法分别代表两国遗属介绍了家族受害情况,表达了对百年惨案至今未能得到解决而抱憾的愤慨。

中国驻日大使馆首席公使杨宇、在日朝鲜人总联合会副议长徐忠彦、日本社民党党首参议院议员福岛瑞惠、日本立宪民主党参议院议员衫尾秀哉、日本共产党书记局长参议院议员小池晃、日本社民党总干事服部良一等出席并发言。

一个世纪的历史,走近的一刻,人们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百年前的这一天,日本东京相模湾发生了猝不及防的地壳运动,湾内的横滨和东京一带震级为7.9。日本有着关东、关西之别,这一带属于关东地区,因此称之为“关东大地震”,也叫“关东大震灾”。其引发的海啸,造成的火灾等突发灾难,据日本政府发表的数字,死亡和失踪人数共计14万多人。

大地震场景黄国贞拍摄于东京都复兴纪念馆

地震来袭,正值日本大正年间,二十二岁的皇太子裕仁代病中的父皇摄政。裕仁皇太子要求大阪等地派出3.5万军队在受灾城市巡逻,并调集军队维持灾区秩序,宣布实行军法管制。

更迭之际的日本政权,内阁总理大臣加藤友三郎在震灾前8日,即8月24日突然死亡,外务大臣内田康哉临时代理总理大臣职务。地震次日,即9月2日,山本权兵卫就任首相,这是他第二次组阁。组阁后,内阁每天召开数次会议,至十二月止共颁布了包括戒严令在内的130条以上的法令。

震灾发生后,广泛流传着朝鲜人要借机暴动的传闻,无端指责他们企图趁火打劫,使一些惧怕神灵的日本人信以为真。结果,大批朝鲜人被日本军国主义的“黑龙会”赶到一起,百般嘲弄、污辱,进行所谓的“街道审判”,推到地震幸存者面前斩首示众。正像日本一桥大学名誉教授田中宏所说:“他们被日本人轻视,至少成为了国家灾害袭向日本时的一次替罪羊。”

以此为开端,日本军警在政府的一纸纸训令下,以维持治安的名义,滥杀无辜,什么浪人,什么“自警团”等也都积极参与。特别是,暴徒们趁混乱之机,居然大开杀戒。中国北洋政府倾尽国力,在第一时间进行无私援助,动员社会各界慷慨解囊,未曾料到,中国劳工和留学生等也遭至一场一场的大屠杀,酿成了定格在百年前的这桩惨案。

最惨无人道的是,三日当晚九时许,日本暴徒300余人拥至江东区的大岛町,这里是华人聚居地,几个丁目都住有在日本打工的中国人。暴徒们手握凶器来到八丁目的林合吉客栈,不由分说将客栈内174位心怀恐惧、手无寸铁的温州、青田旅日华工赶至客栈外的荒地上,佯言“马上地震,卧在地上”。当华工们伏地时,暴徒们随即乱砍乱杀,手段极其残忍,眼见血流成河,积尸成山,当场打死华工173人,这是“东瀛惨案”中最惨重的一次集体屠杀,仅有一名叫黄子莲的华工带伤逃了出来。

据当时住在八丁目146号,只有二十七岁的木户四郎回忆:

五六名士兵和多名警官及很多民众,包围了约200名支那人(中国人),民众都手持斧头、铁钩、竹枪、日本刀等,从一侧屠杀支那人,中川水上署的巡查等也和民众一起,像疯了一样实施屠杀,其间还有两声枪响,可能是射杀逃亡者吧。我当时都不敢正视自己同胞的残虐行为。

血案发生后,日本当局为了灭迹,将华工遗体浇上汽油焚烧,而后将表土铲除运走,再铺上新土。事后,木户四郎作证说:焚尸从九月五日半夜一直持续到七日,在“警察指挥下进行,署长乘坐在洒水车上监督了现场”。

日本作家田边贞之助在《江东话旧》中写道:

这儿是用煤渣填平的四五百坪的空地,东侧成了深深的水坑。在那空地上,从东到西,曾并列着头颅全部向北的裸体尸首。

他在书中叙述了五日早晨验尸后的状况,描写了六日拂晓,一股类似烧烤肥鲑鱼的焦腥味包围了整个街道的境况。

被屠杀的700多位华工,多是浙江人,其中死639人、伤61人,这其中90%是温州人。处州青田县被害159人,伤5人。大多来自油竹、方山、岩头、仁庄、半坑、贵市等乡村。其余,还有福建福清等地的华工。

这场疯狂的大屠杀,完全改变了一些家族的命运。

无数家庭陷入绝境,甚至家破人亡。许多是一个村,就有十几个人或者是兄弟、叔伯几个同时被害。这些被杀害的都是青壮年,不少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他们被害后,父母无人赡养,妻子转嫁或当寡妇。

消息传回温州、处州,从通衢大道到乡野小村,几乎处处哭声。

大屠杀现场逃出来的黄子莲,是永嘉县二十三都坑源村人,今属瓯海区泽雅镇五凤垟乡。当年,他和黄子森兄弟以及同村的黄岩池、黄景轩、黄程国等,于1922年闰五月赴日本做工。此前,全家七八口人,仅租种几亩山田,生活不得温饱。从家乡到上海,他们抱着希望,一路赶往东京。只一年多就发生了关东大地震,黄子莲重伤而归,还带来了令国人震惊的消息……

黄子森和那三位村民命丧东瀛。噩耗传来,四个家庭悲痛欲绝,哭声震天。

黄岩池的父亲黄加环,听到儿子惨死他乡,经不起打击,病倒在床,几天不吃饭,母亲麻氏也从此一病不起,于次年六月去世,整个家就此垮了。

黄景轩的父亲黄忠寿,本来身体就不好,儿子的死,让他呆了,生活不能自理,其母陈氏整天以泪洗面,七年后忧郁而亡。

黄子莲、黄子森都是村里的能人,有手艺、脑子活。

他们家就这么两兄弟,所以对家人的打击相当大。赴日时,黄子莲未娶,惨死在日本的黄子森已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黄顺兵,全靠祖母和几个亲戚帮助拉扯大。黄顺兵结婚后生下女儿,因无力抚养不幸夭折。后来,靠亲戚家过继了一男一女延续香火。这个男孩叫黄建丰,当时他已经懂事。黄建丰的祖母含辛茹苦养大一双儿女,在黄建丰九岁时过世,丧事全靠亲戚凑钱来办的。

命大的黄子莲,回国后不到一年,也因伤口感染看不起病,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当年,居住在东京江东区大岛町七丁目、八丁目的温州市泽雅镇桂川村的20位旅日华工,听说了日本人要杀中国人的消息,在大地震发生的第二天,就有周贤者、周庆洪两位逃到东京郊外山中躲藏起来,幸免于一死。其余的18人在9月3日,全部被无辜杀害。当时的桂川村只有30户人家,100多人,全村上下悲愤不堪,哭声延续了三个多月,悲情延续几十年之久。

这18位罹难华工当中,仅三个人有后裔。

特别惨的是,周瑞楷和其胞弟周瑞兴、周瑞方、周瑞勋一家四兄弟全被杀害。周瑞楷死时,他的儿子周锡昌只有三岁。得知孩子父亲死讯后,妻子一连哭了几个月,接着就病了,不到一年含恨而死,当时她只有二十五岁。四岁的周锡昌孤苦伶仃,由祖母养大。这才有了延续下来的子子孙孙,周瑞楷的孙子周江法说:

当年,像这样青壮年的离世,给家庭带来的都是灭顶之灾。同村的另外14位死难者,也只有两人留下了后代,死难者留下的多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因为我的祖父尸骨无存,祖母的墓地就在村前的大坪山上,至今还是一座孤坟。

似这样,横滨等华人聚居区,也都发生了屠杀事件。

实际上,他们除了对华工下手外,中国留日学生中也有不少遭了毒手。

当时,特别是在大地震最初的逝者名单中,并没有公费留学生,即华工领袖人物王希天,他被列入了失踪者名单。在日本留学期间,他投身到捍卫国权的运动中,是五四运动的组织者之一,与周恩来关系密切。王希天同时在日本的教会工作,见到华工在日所受的压迫和欺辱,为他们鸣不平,他把一盘散沙的华工们组织起来,将大量精力花在了为他们的维权上,甚至聘请日本律师为他们讨要工资,并申请成立了“中华侨日共济会”,并担任会长,以各种方式救济劳工。

他的举动被不少日本人视为眼中钉。大地震发生后,有一位华工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告诉王希天:9月3日午后三时,日本自警团、青年团,在到处残杀华工。王希天闻讯心急如焚,惦记着华工的安危。尽管当时秩序混乱,交通中断,他还是于9月9日晨八时,骑上自行车前往京郊大岛町等地现场慰问并调查。此一去,再没了消息。王希天的失踪,在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人们明知道这位华工领袖的牺牲,但一直没有具体证据。五十二年后,王希天惨遭杀害事件才彻底揭开谜底。

周江法在追悼会上发言超时实行委员会成员朱弘上台提醒黄国贞拍摄

今年,是周江法第七次来东京,祭祀他逝去的亲人。

提起这件事,他义愤填膺,本来追悼会上三分钟的发言,他一气讲了七分钟。

这些中国华工,为谋生来到日本。大地震之中,躲过了天灾,却未能躲过人祸。一场有预谋的大屠杀致使他们惨死他乡,甚至连华工领袖和中国留学生也不放过。他们的家族之灾,要几代人来承受。

这段一直鲜为人知历史,成为一桩积案,更成为一桩谜案。

日本政府对这些凶案的处理,不是故意拖延,就是从上至下地隐瞒事实真相,所幸的是,日本的良知者,也是见证人和参与者,渐次地解开谜团,在几十年后勇敢地站出来,戳穿了谎言。接续下来,中日有识之士、爱国华侨华人不断反复地调查研究,以各种方式寻找目击证人,穷追不舍。特别是“关东大地震受害华工追悼实行委员会”自2013年成立以来,受害华工后代打破世纪的沉默,组成联谊会,年复一年地举行悼念活动,开展新一轮的对日交涉与清算,共同商讨正义维权对策,向日本政府讨要公道,揭开了新的一页。

遗属代表周松权(右)接受记者采访韩燕明(中)为其翻译左为实行委员会共同代表林伯耀

正义之举,也是打破世纪沉默的标志性事件。

蒙难华工后代不会忘却这笔血债,中国人民也绝不会就此罢休。正像《打破世纪的沉默》——编者的话中所说:

“尊重生命,反对杀戮”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生命权的保障是任何国家的底线。

中国华工遗属们要求日本政府,尽快担负起作为一个国家的责任,正视历史,认清罪恶,真诚道歉,深刻反省,以史为鉴。只有这样,和平才有基础。

可是,这些祸乱遗留问题,一直以来未能解决。尽管当年的中国北洋政府和民众进行大规模抗议,尽管日本政府迫不得已,做出了赔偿议案,承认了国家责任,但始终没有付诸实施。

追悼会在紫金草合唱团的一曲“追悼之歌”中结束。

凤仙花,作为草本植物,尽管一岁一枯荣,却是在东京都墨田区荒川河岸的草滩上疯长,人们不断地传递花籽,让祭祀的种子在人们心中蔓延、成长。

百年沧桑,烙印在历史缝隙,不容忽略的一幕依然清晰。日本政府的公正选项,才是问题得以真正解决的出路。

人们在等,等待着一个世纪的回音……

关于凤仙花的观察日记的内容到此结束,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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